遠遠望見一泓散發出陣陣寒氣的潭水，月棠停住了腳步，扶上了食指處那枚指環。讓人覺得驚奇的是，那潭水竟是漆黑如墨。

耳邊突然掠過的涼風，讓月棠警覺起來。擡手間，一道極為鋒利的銀絲向躲在暗處的黑影襲去。

古怪的聲音響起，月棠接著明滅不定的火光看清了“襲擊者”的真面目。倒掛在巖縫間的碩大的黑色蝙蝠，正用詭異的血紅雙目死死盯住入侵者。

“這裏是你的老窩？難怪這麽臭。”月棠才不管面前這只蝙蝠聽不聽得懂人話，自顧自的嘲笑道。從指環間出現的銀絲正是她禦敵的兵刃——千年冰蠶絲，鋒利無比、金石可催。

因大雪封山而久為進食的蝙蝠，難得遇上送到嘴邊的佳肴，自然不會錯過。雖然以它半瞎的目力看不清來者是何物，但只要能先咬上幾口充饑就行。黑色的蝠翼張開，下一個瞬間，尖牙利爪就已經襲到月棠身前。

“最討鳥不鳥獸不獸的醜八怪。”危機當前，月棠卻是絲毫沒有慌亂，靈動的指掌間，銀絲幻化做結實的網線，從四面把蝙蝠包圍。

“這是什麽鬼東西？！你站那別輕舉妄動。”唐天容的聲音遠遠傳來，在巖洞中激起陣陣回聲。隨即暗器破空之聲傳來。

本來這只蝙蝠連給月棠做熱身都不夠，結果被唐天容這麽一打斷，那狡猾無比的黑暗生物竟借著月棠分心的空當，貼著巖壁倉皇而逃。

面前跑的有些氣急的唐天容尚未站定，就被月棠賞了一拳。“誰讓你馬後炮，為何不隨我師哥在上面好好呆著？！”

“誰讓你半天都沒回應，楚兄弟還以為你出事了。”好心前來救援，卻莫名其妙得被月棠指著鼻子教訓，唐天容只覺得自己黴到家了。

細細碎碎的聲音再次傳來，月棠想都沒想直接拋出銀絲，就算沒有唐天容的幫助她一樣也可以除掉這只擾人的蝙蝠。

“小心身後。”與月棠相視而立的唐天容則是打出幾發梅花鏢，方才那黑色蝙蝠的的兇相，他隔著老遠也看得真切。

月棠才不領情，這種時候趕快消滅蝙蝠才是正事，唐天容在這裏充什麽英雄。“別在旁邊礙事。”

借著巖洞內的陰影和怪石嶙峋，蝙蝠不時從角落裏沖向二人。唐天容卻是反其道而行之，從月棠手中奪過火折子，一把扔向巖壁間的蝙蝠，被火光煞到的蝙蝠，惱羞成怒般的俯沖下來，唐天容見狀一把擒住了蝠翼使它動彈不得。

月棠見狀，利落的將銀絲拋向蝙蝠的頸間勒住，猛地揮手時，蝙蝠的脖子已被生生拗斷。頓時血液的腥氣彌漫開來。

應付完這一出，月棠已是薄汗涔涔。在望向唐天容，除卻滿手血腥，還被蝙蝠在垂死掙紮之時咬傷了。“誰讓你要多管閑事！”

“我要是不下來，說不定這會兒你已經是它的盤中餐。”唐天容望著地上蝙蝠殘骸間整齊的切口，無奈的搖頭。“天蠶絲果然是寶貝。”

待到三人重返國師府時，冷著臉一路無話的月棠，在離去前塞給唐天容一個小瓷瓶。

“不想死就用。”不理會楚釋天疑惑的目光，月棠徑自走開，她最討厭欠別人人情，尤其對方還是識破過她計謀的人。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覺糟糕透頂。

☆、緣定三生

對於唐天容的負傷，琉璃和楚釋天頗感意外，洛熵卻是見怪不怪，比起這三位，始作俑者——月棠卻是不聞不問，就算她是美人，唐天容也絕對算不上英雄。

只是接連幾日，唐天容都能準時收到不知名者送來的般若酒，每晚一壇，從不間斷。不用猜就知道是誰在用這種無比委婉的方式致歉。

又是一個月色清靈的夜晚，無聲無息潛入窗前的黑影，放下百年佳釀便閃身離去，卻在半路被人攔了個正著。

“送個東西非得偷偷摸摸的，你累不累？”唐天容戲謔的聲音響起，面前一襲夜行服的月棠像小偷般的行徑，讓他忍俊不禁。

月棠立刻仰望星空裝傻：“我只是在練習夜行術，順道路過而已。”

“是啊，每日都順道路過，真是湊巧。”月棠明明心思被看穿，還要硬裝若無其事的窘迫神色，看得唐天容心中偷著樂。直到多年後他才明白：原來感情從來都是件千轉百回的事。

“你的傷可還好？”沈默片刻，月棠終於問出了心中糾結幾日的問題。

“鄙人肉厚皮粗，不礙事。”唐天容對著空氣揮了幾拳，示意這種小傷不值一提。

聞言月棠眼射飛刀，唐天容大概是英雄情結過重，不裝強悍會死。“哼，倒是白白浪費了那麽多百年般若！”

“一起喝，就不浪費了。”明白月棠就是傳說中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兒，唐天容拎過酒壇，拍開泥封遞給她。有月，有酒，有佳人，開懷暢飲倒也是不錯的選擇。

月棠也不推辭，接過酒壇就灌下一大口，頓覺得唇齒生香，直呼痛快。拭去嘴角的酒漬，卻發現唐天容定定的望著自己。“看什麽看？！沒見過女子飲酒麽？”

唐天容被月棠如此不拘小節的舉動驚到，遙想自己曾在景汐見過的女俠名媛，即使有巾幗不讓須眉之態，也絕不會豪放的抱著酒壇子與男子拼酒。“的確沒見過這麽粗魯的。”

“別拿我跟你們景汐國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做比較！”月棠似是不屑，嗤笑道。禮法皆是世俗之人用以束縛自身的荒謬行徑，唐天容怎麽也拘泥於此。

“景汐女子大多賢良淑德，相夫教子，更兼有才華者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。”唐天容深知，琉璃平日桀驁不馴的做派，倒是深深的影響了月棠。

“賢良淑德？我還善解人意呢！相夫教子？我也很敬重師父師哥。琴棋書畫？我還能歌善舞呢！” 月棠頗為不服氣的反駁。

在唐天容明顯不相信的目光中，月棠徑自來到庭院中央的空地，廣袖舒展，身姿靈動，就著如霜月華翩翩起舞。

眼前人影的曼妙舞姿，真若舞鳳髻蟠空，裊娜腰肢溫更柔。輕移蓮步，漢宮飛燕舊風流。謾催鼉鼓品梁州，鷓鴣飛起春羅袖。

靜默欣賞著佳人的月下舞姿，如夢如幻，幾乎讓唐天容舍不得移開視線。

幾日後，洛熵向琉璃提出辭行。臨行前，唐天容與月棠擊掌約定：半年後帶她去景汐蜀州游歷一番，去看看傳說中的珍獸獏。

不久，原本愛笑愛鬧的月棠像是突然轉了性情般，開始喜歡獨自躲在安靜的角落裏刺繡。有人問起，她也只是笑而不語。只有月棠自己明白，她一定會變成唐天容所說的賢良淑德。

琉璃似乎也察覺到月棠的改變，整日忙於封印火麒麟之事的他，只當月棠是女大十八變，收起了年少心性，變得沈穩起來。

直到弟子楚釋天提出納妃一事，琉璃才將月棠喚道書房，詢問她的意思。對於琉璃而言，從小由他看著長大的月棠就如女兒般親厚， 正因她的存在，在無垠時光中游蕩的琉璃，才覺得自己像個有血有肉的活人。

“以前我也認為男兒就應該同師哥那樣，指點江山，睥睨眾生。可如今才覺得，知冷知熱的男兒亦是頂天立地。”師父琉璃看好的婚事，毫無意外被月棠一口回絕。

半年後，唐天容如期而至，還帶來了唐門的傳家寶——三響鐲。翡翠碧玉的兩只鐲子，帶在月棠的凝雪皓腕上甚是好看，每當她輕晃兩只玉鐲，玉石相擊的清越聲響，便會引得唐天容所攜的第三只玉鐲的共鳴。

三響鐲所寓為：前世、今世、來世。作為歷代唐門女主人的所有物，被唐天容送出。

得知此事的琉璃卻是怒不可遏，自己精心栽培十幾年的女兒兼弟子，憑什麽要跟一個敵國的江湖客遠走他鄉？！於是便向唐天容提出：“若想娶月棠，必須接下他的三掌。”希望他可以知難而退。

結果唐天容竟真的憑著自身功力，硬是撐住琉璃兩記威力強大的纏絲掌。最後經由楚釋天的勸說，讓他如願以償，迎娶月棠為妻，促成良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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